一个咒语施加到他头上,轮回复始,无法逃离。
提到马索克(von Sacher-Masoch),大家都知道他是bdsm中“m”这个字母的来源,他的名字,一直就是“受虐倾向”的代名词。
但大家不知道的是,马索克出生在奥地利,和代表S的萨德侯爵一样,也是一位贵族。
马索克(von Sacher-Masoch)
唯一不同的是,萨德的侯爵头衔是代代世袭,无比显赫;而马索克家的贵族头衔则是自己争取的,类似于咱们普通人考了个公务员。
那么这和他成为历史上最知名的“大m”有什么关系呢?其中关系可大的很。
来自保姆的启蒙
1804年,世界上排名前三的帝国是:英国,法兰西第一帝国,以及奥地利帝国。
1815年的奥地利帝国
这一年,奥地利帝国为了扩充自己的实力,吸引优秀人才移民,颁布了数条平民可以获得贵族资格的法令。除了参加战争立下战功之外,企业主、银行家、警察等等职业,只要干得好,都有机会获得封授。
奥地利的封授头衔和德国差不多,分为下面几等:
最次的:没有贵族头衔,但是姓氏里可以加入“von”,称为贵人。
稍好一点的:骑士头衔
再好一点的:爵士
比较牛逼的:伯爵
贼牛逼的:侯爵
看看我们小马的全名(Leopold Ritter von Sacher-Masoch),大家不难发现,属于最次的那一级,和萨德的“侯爵”相比差了大概十万八千里。
于是,1836年,我们的马索克就在这样一个奥地利普通公务员家庭中出生了。
众所周知,基层公务员都很忙,常常加班,因此马索克几乎是由保姆带大的。马索克的保姆是一位乌克兰农妇,在他年幼时常常给他讲各种皇帝的花边新闻。
比如波兰国王卡西米尔看起来高高在上,但其实他在自己的情妇——犹太人艾斯卡特面前卑躬屈膝,言听计从。
比如伊凡雷大帝其实最喜欢被绑在床头的柱子上,命令女仆鞭打他等等,就好像自己天天都去参观每位皇帝的私生活一样。
如果马索克的保姆不是军情七处的头号间谍,那么很显然她讲的故事是在吹牛逼,然而这些牛逼却在马索克的头脑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马索克后来在自传里评价自己的保姆说,“她塑造了我的灵魂。”
路障和女战士
在马索克12岁时,1848年,奥地利帝国爆发农民起义,史称“人民之春”,奥地利帝国一度崩塌。
那一年,马索克所生活的城市首都伦贝格被攻陷,全家人不得不开始颠沛流离的生活。
在全家人收拾好行李准备开始逃亡的那个下午,12岁的马索克偷偷跑到了花园里,想去挖出自己之前埋藏的玩具。
在这里,他遇到一次改变他人生走向的邂逅。
后来他是这么描述这次邂逅的:
“一位美丽的战士向我走来,她穿着一件蓝色夹克,饰有白色毛皮和一顶红色帽子,两把手枪和一柄匕首挂在她的腰带上,她站在路障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手里拿着步枪,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我回家。”
我相信这次邂逅深刻地改变了马索克对于女性的看法,在他后来的作品里,他不止一次地构建了“路障上的女战士”这一形象。
马索克后来根据自己的想象创作的插画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逃亡的路上,年轻马索克看到了提香的一幅画作,名为《带镜子的维纳斯》,这幅画中的女人赤裸身体,裹着毛皮。你没猜错,这些事件都是日后那部神作——《穿裘皮的维纳斯》的来源和灵感。
穿裘皮的维纳斯
农民起义被平息后,马索克回到首都念完了自己的大学。在学习和写作这两件事上,能用来形容马索克的词语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天才。20岁时,正常人还在读大学,但是马索克已经取得了博士学位,并且留校开始任职,负责教授历史。教授历史的他觉得工作太不饱和了,于是又抽空写了一本关于农民起义的历史记录,结果因为文采太好,出版之后直接卖爆了,获得的收入直接秒了自己在学校的死工资。于是20岁的马索克一时风光无两,在学校里他是最年轻的老师,在文坛里他是冉冉升起的新星,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在这种情况下,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保持稳定,一边教书,一边写书,收入、地位都不愁,但马索克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精力是有限的,想要在某个领域内登峰造极,就必须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因此,是继续学术生涯,还是全心投身写作,他只能二选一。那时,马索克心中产生了一个宏大的写作计划,名为《该隐的遗产》。在他的计划中,这部史诗杰作包含六卷,分别代表圣经人物“该隐”向世界释放的六种罪恶,包括“爱情、财产、国家、战争、工作和死亡。”为此,20出头的马索克毅然辞去了大学里的所有职务,为了他的写作计划,开始了游历欧洲之旅。事实上,由于这部六卷史诗太过于宏大,马索克穷其一生也只写完了其中两卷——“爱情”和“财产”,每一卷内包含六篇小说。而“爱情”卷内最璀璨的那一篇,就是我们熟知的——《穿裘皮的维纳斯》。它先后三次被改编为电影,被罗曼·波兰斯基评价为“虽然马索克未能完成这个系列,但很难称他失败了,因为他已经写出了这个系列中最好的作品。”
马索克的女王们
按照我们现在的眼光,《穿裘皮的维纳斯》完全描写的是一个男M的故事。
电影《穿裘皮的维纳斯》
小说中虚构了一个男性塞弗林,他无比迷恋女主旺达穿裘皮时的形象,自愿成为他的奴隶,愿意受她驱使,愿意受她惩罚,让她成为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女王。
旺达觉得有趣,便答应了塞弗林,又从心底里鄙视塞弗林这样的男人。在粗鲁地羞辱、虐待塞弗林一段时间后,旺达遇到了一位新情人,于是便像丢弃废纸一样抛弃了塞弗林。
这部小说因为极其细致的虐恋刻画和对情感的复杂描写赢得了赞誉,就这么说吧,出版之后各种蝉联奥地利畅销书榜NO.1,马索克拿出版费拿的都快成土豪了。
随便截一段给大家感受一下,图片来自@liwa
为什么马索克能把这些细节刻画地这么好呢?因为这部小说就是他的自传体。
前面我们讲到马索克为了撰写六卷史诗《该隐的遗产》开始游历欧洲,当他走到意大利时,他认识了一位年轻的少女作家,名叫芬妮·皮斯托( FannyPistor)。
马索克马上荷尔蒙沸腾,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自己,这就是他的旺达。
于是他花巨资雇佣了芬妮,让她成为自己的主人,上演了一出“我花钱命令你命令我”的套娃式SM。
马索克和芬妮在一起
马索克和芬妮签订了一个为期6个月的奴隶合同,合同里有三个主要条款:
1、芬妮需要极尽所能地羞辱他,虐待他,但是做这些事时,必须穿着裘皮2、芬妮不可以要求马索克做违反法律的事情,或者在公开场合羞辱他(人家毕竟是知名作家)3、每天给予马索克6小时的私人写作时间(穿裘皮的维纳斯就是在这期间写成)
然而这个合同还没到6个月时,芬妮便和一位希腊籍演员——萨尔维尼好上了,萨尔维尼在得知芬妮和马索克的关系之后,还狠狠地羞辱了小马一番。
“哎哟,你看看你一个大男人,天天求着我情人把你踩在脚下,啧啧啧,可怜虫。”
这可把小马气坏了,我的旺达羞辱我可以,但并不代表是个人羞辱我都会很爽好吗?于是马索克立刻选择结束了合同,和芬妮一拍两散,所以大家看到这里可能会明白,为啥《穿裘皮的维纳斯》的结局是那样的?
因为这就是我们小马同学的亲身经历啊!
1870年,《穿裘皮的维纳斯》出版之后超级受欢迎。在广大的拥趸中,一位名叫奥罗拉·鲁梅林 (Aurora Rümelin) 的年轻女子格外喜欢读这本书。
奥罗拉出身贫穷,在那个年代打小就没怎么被男性尊重过,所以他被马索克书中“男人必须要臣服于女人”的想法迷住了,于是她偷偷地给马索克写了一封信,谈了谈自己的想法。
没想到马索克竟然真的给她回信了,他告诉奥罗拉,“如果你愿意成为旺达,我可以让你摆脱贫穷,变得高贵。”
就这样,奥罗拉和马索克见面了,他们之间一下子碰撞出了无比绚烂的火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无比幸福。于是在1873年,奥罗拉干脆改名为旺达·冯·杜纳杰,那个小说中女主的名字,而马索克也遵守约定,直接娶她为妻。
马索克和妻子的婚后生活
故事到这里,本来应该是个圆满的结局,他们今后便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史密斯夫妇》中有一句台词我记忆犹新,“故事的结局之所以圆满,是因为故事还远没有结束。”
急转直下
1883年,结婚十年后,奥罗拉对这样的生活感到了厌倦,厌倦马索克的控制欲,厌倦马索克总是要求她穿着皮草,也厌倦马索克总是无休止地要求她羞辱、鞭打自己。于是,奥罗拉出轨了,和马索克的一位记者朋友——阿曼德·罗森塔尔 (Armand Rosenthal)马索克知道了一切后,他们的感情间出现了巨大的裂痕,但为了孩子,他们貌合神离地生活在一起。但世事无常,1883年这年,他们之间唯一的牵绊没有了。他们的长子亚历山大在这一年死于斑疹伤寒。这也预示着他们的婚姻走到了终点。也许是互相折磨了太久,他们两人都没有因为离婚而感到遗憾,马索克离婚后很快和自己的女秘书走到了一起,奥罗拉也将离婚称之为解脱,她说:“自由!10年后我终于从这段折磨的婚姻中解脱出来,我属于我自己,我发誓,我今后再也不要穿皮草,永远不要带鞭子,也永远不想听到希腊这个词。”
性丑闻
离婚后,奥罗拉舍弃了旺达这个名字,恢复了自己的原名,并出版了自己的自传《我的忏悔》,在这本书中,她公开了自己和知名作家马索克的私生活。她在书中说,马索克总是强迫自己穿着裘皮鞭打他,表面上自己掌控一切,但实际上马索克才是控制一切的人,如果自己不按照马索克的要求做,他就威胁会让自己和家人落魄到身无分文。这本自传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也引发了关于马索克的巨大丑闻,他从一个奥地利知名作家一夜之间变成了“受虐狂”、“恋物癖”和“变态”。他一夜之间名誉扫地,没有人再关注他文学上的成就,反而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他的私人性癖和丑闻。这样的极速翻转给了马索克沉重的一击,1884年,马索克49岁时,他的精神状态急剧恶化,不得不进入精神病院接受治疗。1885年,德国心理学家理查德·冯·克拉夫特-埃宾 (Richard von Krafft-Ebing) 出版了一本书,名为《性心理变态》(Psychopathia Sexualis),该书创造了“施虐狂”和“受虐狂”这两个术语,其中描述受虐狂的单词便直接拿了马索克的名字来命名:Masoch,简写为“M”。当时马索克还没有离世,在精神病院治疗的他看到这个消息气的一口老血喷出来,立刻写了一封信要求埃宾道歉并修改。但埃宾根本没理马索克,他认为医学界以患者的名字来命名一种新发现的病症是再常见不过的事。而此时的马索克精神状况再度恶化,已经没有心力再去和埃宾纠缠,1905年,心力交瘁的马索克在位于曼海姆的一座死亡收容所中去世。《该隐的遗产》史诗六卷也在仅仅完成了两卷后便成为绝唱。
旺达的诅咒
回到1860年,那年马索克24岁,当他雇佣的第一任“旺达”芬妮告诉自己,她爱上了另一个人,那个人想和芬妮一起羞辱、鞭打马索克时,马索克愤然暴起,直接终止了自己和芬妮的关系,他说,“你是我的女王,他是我的敌人,我可以被羞辱,但我的人生不可以被羞辱。”谁能想到,马索克愤怒时说的气话,却以一种近乎荒谬的方式一语成谶。在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被称为“一名伟大的作家”,但在他死后,他的人生却成了后世谈论的丑闻和笑话,很难想象还有比这更大的、对于他人生的羞辱。而这样的羞辱,正是拜他的第二任“旺达”奥罗拉所赐,他逃脱了第一任,却又陷囹于第二任。这样看来,马索克的一生仿佛都被施予了一个名为“旺达”的咒语——轮回复始,无法逃离。– 完 –参考资料:[1] Alison M. Moore, Sexual Myths of Modernity: Sadism, Masochism and Historical Teleology, (Lexington Books, 2016) ISBN 9781498530736[2] "City in Ukraine Tied to Masochism Finds Link Painful, Sure, but Some Like It" by Andrew Higgins, The New York Times, 14 November 2014[3] "Leopold von Sacher-Masoch". know.cf. Retrieved15 March 2020.[4] Leopold von Sacher-Masoch; Petro Haivoronskyi (2016). Bloody Wedding in Kyiv: Two Tales of Olha, Kniahynia of Kyivan Rus. Translated by Svitlana Chоrnomorets. Sydney: Sova Books. ISBN 9780987594372. (about Olga of Kie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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